玉冥被他这般直视心里弄得怪异，面上却装得无关痛痒。
眼下时辰尚早，街面上来来往往地也没见着多少人，孤品书斋仅敞开了右边的一扇门扉，像在做着开业前的准备，内里光芒未见，探看不出什么。
玉冥大方地提步往前，略过颜慎序身侧，说道：“走吧，杵在这可不行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。
想他玉冥不曾惧怕任何事物，一个孤品书斋更不在话下。
颜慎序扬声执手：“慢！”
嗯？
什么情况？
玉冥顿步，下意识地回头望他，撇撇嘴笑道：“这又怎么了，让你如此破防？”
他是想说你颜慎序一步三回头，如此这般小心翼翼，那里头是有什么怪物？
颜慎序道：“我或许会为我今日的决定而后悔。”
后悔？
后悔什么？
玉冥厌极了他话里的含糊其辞，某些人就愿意多想而不多说，就譬如他——颜慎序，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习惯。
“你诈唬人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，但我希望你这本事不该用到我身上，罢了罢了！”玉冥直接闭眼摇首，已决定了似地：“不听你的便是，我直接进去自己看。”
颜慎序这番操作下来，令玉冥是彻彻底底地好奇了，他倒要看看这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，他可不信他一个不被确认的传闻之中的情人会令他“害怕”。
对，颜慎序在害怕。
他在怕什么？他是不会自寻烦恼的。
登上三步石阶，黄白锦袍如柔嫩的垂柳一展而下，噗地，迎面自书斋内扑来一阵阴黑的风，丝丝凉凉怪冷的。
有了颜慎序前边的预演，玉冥见怪不怪，视若无睹地往里进。
一道声音在不远的账柜前传来道：“贵客来早了，孤品书斋巳时准时开业。”
玉冥巡声看去，她正背对着门低头对账，而那一抹熟悉的黄衣……加上声音……
玉冥不屑之声响起：“原来这就是你的老巢。”他瞬时回望门外，颜慎序迟迟未有进门。
黄衣女子显然慌了神，她惊诧地回头，玉冥表情冷冷地盯着她，对她说道：“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
“是、是你呀……”黄衣女子磕磕绊绊地说，“这、这么巧……”
她此刻是无法像上次那样遁逃的，他说得没错，这孤品书斋确实可算作她的老巢。
谁让这书斋她是倾注了心血用心在经营的呢。
没办法，人总要找些事做，才能活得有意义些。
眼见避无可避，她便要另想法子，赤黑的眼珠一骨碌地转了转，有了！
她顿时有了主意，径直说道：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，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。”
哼，这次竟这般直接。
“不躲了？”玉冥收了收脾气，再怎么样他也没有同她发火的道理。
她惨兮兮地笑着，两人间相距很远，可她觉得远远不够，看来逃跑成了习惯，真害人不浅！
“你找到了这，我还能躲哪去？”她给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，也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。
“带路。”玉冥不同她多说废话，正事要紧，生怕她又一次逃了。
她却高声朝门外喊道：“嗨，屋外那个你进来。”
显然，她将目标锁定的是颜慎序。
她非是第一次与颜慎序打照面，但主动与他说话却是第一次。
颜慎序进门后，便被她交代着：“你帮我看会书斋，待巳时管事来了，你交给他就行！”
颜慎序点点头，早有预感一般。
交代完毕，她便带着玉冥走向了书斋后院，那里有一面穿透镜，平日里便挂在屋檐下做装饰。
镜内是一张人脸，却因无时无刻不在扭曲变动而看不清是谁。
这些在玉冥眼里均不过是小伎俩，是早被人玩剩下的把戏，吓唬不了他。
她将穿透镜上系着的红绳扯断，哈哈气，凑着脸面小声对它说道：“你不要唬弄人，这个……”她眉梢悄悄抬了抬，往玉冥处瞥了一眼，“这个人可凶了，吓唬不住的。”
她的话听来幼稚不已，玉冥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，此事关系重大，他没那幼稚的心思与她嬉戏。
穿透镜似感受到玉冥身上散发而来的冷冽，立马将模糊不清的人脸化开，转而变成了一面悬境。
悬境……
玉冥瞬间想到了什么，却被她打断道：“喂，你跟上！”
说完，她消失于悬境内。
玉冥来不及细思转而钻入悬境之内。
悬境在发出鹅黄色的光晕后竟凭空消失了。
孤品书斋后院有着古朴的飞檐，此刻静静地矗立着，同往日的朝夕一般毫无二致。
来过亦或未曾来过，这谁又能真正知晓呢。
颜慎序被安排着守着这家孤品书斋，幼年时曾东躲西藏，他羡慕过别人家的温室璧炉，亦曾羡慕云卷云舒的淡泊之人，随意翻阅古籍，他的眸光便被聚焦起来，变得锐利而又锋芒。
无关其它，只因这书中内容，正是记录着乌合国的亡国之史。
或许，大熙帝国中的百姓对此只当是一则不痛不痒的消息，对颜慎序而言，却不止于此。
他翻书翻得很快，这作书者将纷杂的西域各国国情捋得详尽，对其中原因分析是精辟而又准确，或许，真的印证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。
待合上时，颜慎序扬声叹息，历史是无法更改的，唯一能做便只有……复仇。
他闭目时，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画面，当他来至乌合国时，到处燃烧着战争的火苗，他在废墟中挖出被黑灰掩盖的乌北夜，伸手探去鼻息……
幸有一息尚存。
他将他救回，替他医治，替他联络旧部……
当时是怎么想的呢？
对了，他曾对阿璞说，他想要看看自己能否力挽狂澜，改变时局，改天换命。
或许年幼时自己无能为力，待羽翼渐丰，才能凸显自己的能力，也算提前锻炼自己的能力。
他不是一个会为自己决定感到后悔之人，从前不曾后悔，今后也将一如既往地如此。
他的迟疑，在这一刻，真正地坚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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